讶于方刈这么快就找人送来了衣服,他笑我傻。
“之前想到你会冷,进地铁的时候就让他们准备了。”他说着,自然而然地挽起我的手,问“还冷不冷?”
“不冷了。”我抱住他的手臂,“你真好!”
“给你送件衣服就好了?”
“对呀,证明你……关心我嘛。”我挽紧他的手臂,朝他笑,“我心里天底下最好的人,就是你啦!”
他轻轻一抿嘴,风后雨云散尽,天光霁色。
“你真可爱。”
我没有打算追究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想这样说出来,只想说给他听,只想告诉他,若能拥有别的更多,都算作是命运的垂青。
入得博物馆中,透明的大穹顶之下人流如织,某个展厅的入口居然还排起了一条短队。我东张西望,分辨着每个标志牌下的入口到底通往何处。
方刈问了我都想看什么,随即带着我于密集的参观者之间穿行而过。
“人很多,别走丢了。”他说。
我的目光聚焦在某个展厅门口的两座巨大石像上,那似乎是独属于某个古老文明的风格,塑像的头顶戴着高冠,冠上有独特的符号,那个符号……
我看得入神,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感受到手被抓紧了,我才猛然惊觉,方刈的声音悠悠传来“怎么,看上了别的男人?”
“啊?我在看那个石像啦!”我抬手指了指。
方刈沿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轻轻笑了一声。
“你对他感兴趣?那里面还有他的……尸体。”
我瞪了他一眼。
他此刻就是一个捉弄了别人的五岁小孩,继续添油加醋,在将人彻底惹毛的边缘疯狂试探“你害怕?”
“我,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又不是没见过。”我脱口而出。
“你见过?”
我脑海里似乎有模糊的记忆,可一想起那朦胧的印象,胸口就堵得发闷。
可能,我以前见过……?
是不是我曾经,还来过这里……?
脑海中飞过一个褪色的场景,有谁趴在玻璃落地窗前的展柜上仔细观察一枚雕花白玉头饰……
头好晕。
仿佛精神被吸入了一个正在坍缩的宇宙,有什么东西正从我身体里,从我的颅顶被抽走。
就在我恍惚的神思就要被更猛烈的力量抽走的时候,方刈一手抬起我的下巴,低头吻在我的唇上。
他高挺的鼻梁,翕动的睫毛,冷峻的剑眉,身上幽幽流转的龙涎香味,瞬间像一根又一根银针刺在我的头顶,涣散的精神渐渐收拢,那些模糊的印象就像贮藏千年的纸张突然离开幽暗的地底,迅速腐朽消失。
在唇齿相交的间隙里,他深深地唤了我一声。我浑身颤抖,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小怜又头晕了?”此刻的他太过温柔,我的情思连绵不绝,与他的记忆一起汹涌而至,漫上心来。
“嗯……”
他没有多言,侵袭我心脏的剧烈绞痛,在他的亲吻和拥抱间化作细而透明的沙砾,仿佛纸莎草拂过我的胸膛,让我渐渐清醒过来。这是开明的国度,周围人流如织,并没有人对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暧昧行为指指点点,只有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好奇又羞涩地回头朝我甜笑。
我们在书画馆仔仔细细转了三圈,也没有找到那幅唐代摹本的《女史箴图》,看来运气不够好,它没有被展出。
这个展厅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太难找了——只有零星游客,以及两三位像是久居此地的华人老者,拄着乌木拐杖,佝偻着身子,透过玻璃打量这些古代书画。
厅内灯光昏暗,展柜偏偏还都不小,行走其中如在迷宫,有点绕晕了的我,此时已经找不到该从哪里开始了,只能看到什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