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面馆不大,桌椅摆设倒雅致干净,里头客人也不多,赵臻一走进去,客官谈天的声响,原先咕噜咕噜喝着面汤的声响,突然断了,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将他从头到尾一通打量。
饶是被看过数次,赵臻仍觉难为情,他们的眼神像钢针,看一眼哪儿,哪儿就扎一下,他疼,恨不能扒拉条地缝钻进去。然而他得活着,于是疼时他便想一想自己先前的好,他十岁能看账本,十六岁便能独自出船,人人都夸他,想到这儿他心里又好过了些,假作没看见他们,径自往最角落里的位置去了。
“掌柜的,来一大碗素面,一小碗鸡丝面,”东顺喊道。
“不,来两大碗鸡丝面。”
……
今日陆院判来替锦秋把过脉,诊断锦秋的身子已“大好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躺在床上,人都快憋坏了,待到陆院判一走,锦秋立即下了床,好一通梳洗打扮,顶着大日头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三圈。
她想着,自己身子好了,那赐婚的圣旨也该下来,圣旨下来她便该安心待嫁,他日嫁去了王府,出门更是不便了,所以不如趁着自己还是宋家大小姐,多出府几趟,于是她立即让红螺去备了马车。
六月末的日头牟足了劲头晒、烤、恨不得把道上走的,水里游的通通熬成干儿。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上,红螺甩着手绢子为锦秋扇风。
“小姐,您说您上御前求皇上赐婚了,那王爷什么时候来娶您,您嫁去王府会带着奴婢么?”
“不带你我还能带谁呀!”
“小姐就会哄奴婢,您先前去皇宫里也不带奴婢去见识,若是奴婢进了皇宫,他日要跟翠鸣吵起嘴来,她也不敢再骂奴婢没见识了!”红螺嘴一撅。
“那是个轻易便能掉脑袋的地方,不是闹着玩的,我那是先去探探路,试试深浅,而后才能领你去,不然你那个冒失性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到那儿我可保不了你……”锦秋说着,觉着这马车里越发的闷了,于是撩了帘帷。
在李记面馆前,东顺的身影一闪而过。
东顺打小跟在赵臻后头,锦秋已认得他了,上回赵臻进京他没跟来,如今该是在泉州才是,怎会出现在这儿?锦秋大为疑惑,立即撩了帘子对那马倌道:“就在这儿停下!”
赵臻一手搭着东顺的背,捂着嘴在面馆前呕吐,忽而听见锦秋清脆的一声:“东顺!”他全身都绷住了,像是被谁定在那儿不会动了似的,想要抬腿走向她,想要抬首望一望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搭在东顺背部的手紧紧攥着。
他垂着脑袋,心砰砰直跳。一双绣白蔷薇的丝履渐渐逼近……他的眼泪再抑制不住了,滚下来落在被日头烘得滚烫的地面上,没一会儿便烘干了。
“东顺,你怎会在这儿?”锦秋问,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一旁垂着脑袋,一手搭着东顺的赵臻身上。
赵臻瘦脱了相,这墨色右衽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全然没了当初温文尔雅的模样,以至于锦秋没瞧见脸时压根认不出来这是他。
东顺正要开口,忽觉背上一痛,是赵臻拧了拧他。他立时便明白了赵臻的意思,忙改口道:“是夫人遣小的过来看看京城的宅子,若是有愿意要的,便兑出去。至于这位公子,他是奴才的表兄,跟着奴才来京城见见世面的。”
锦秋心里一痛,神色凄凄,叹息道:“也是,表哥去了,舅母她们又不常来京城,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兑出去反倒好……”
赵臻听着这句表哥已然去了,左手发颤,握紧又松开,此刻他真想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表哥好好的,便是为了你表哥也得活着!”
可是他不敢!
他本该让母亲过来提亲的,可他不敢,他觉着自己配不上!当初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赵臻时,尚且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