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当时的眼神近乎疯狂。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沈明瑄向前走着,声音低缓,“于是,我答应了父皇,正位东宫,立董若兰为太子妃。”
“我确实有许多的不得已,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可父皇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即便董若兰怀了身孕,父皇仍然不肯剪除韦氏一党,只为制衡我这个太子,以至在他龙御归天之后,三哥举兵造反,鲜血满溅宫廷。”
他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似是当日的情景就在眼前,让他不想再看,“皇权路上,父子之爱,兄弟之情,竟都如笑话一般。”
“阿瑄……”那低低的倾诉,字字的深情,以及他眼底眉间的萧索惆怅,让南江雪的心一片温柔,却又不自禁地疼痛起来。
又听到这样的称呼从她的口中说出,沈明瑄的身体不由轻轻一颤。
他回过身,拉起南江雪的手,一双眼睛闪动着银色的月华,“我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应当是名正言顺的靖国公,北地应当享受你拿回的太平日子,整个天元都应当相亲相爱,一起筑起这盛世繁华。”
“只是从我离开临确城的那一刻,我就从没有停止对你的想念,我以为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我想,我也做到了,可代价却如此沉重,沉重的让我每每想起,都心如刀割。”
“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安好,一切便都值得,只要我当面向你做了解释,此生便会无憾,可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要软弱的多,贪婪的多。”
“你是那么风彩绝代的女子,在我心中更是如珠如宝,可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身边已有了别的女子,竟还想问问你,是否愿意跟我走,是否愿意与我,共度此生。”
皇帝的话语深沉悲哀,其间却也带着一种殷殷的期盼和她所熟悉的窘迫慌张。
看着他一贯明亮的脸庞此时异常苍白,一双专注的眸子浓浓如夜,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乱如麻。
见南江雪静静垂下眼帘,许久不曾说话,皇帝的目光黯淡下来。
他微微苦笑,轻声道,“或者,跟我到南方走一走可好?你不是说过天大地大,若有时间想到处走走看看吗?”
“当初你去祇都,便是东街的太庙,石遂街的太平坊都没有去过。还有洛河、胥冲山、兰弧场……这些地方,你不是说听上去都不错吗?你还说再到祇都,便让我做你的向导。”
“我……”
“小雪,你可愿陪我一段时间?也让我,再陪你一段时间,好不好?”一颗眼泪从皇帝的眼角落下,生生地打在了南江雪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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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沈明瑄再没有提起那些话题,只是依照安排视察北地的军务民生,风土人情,对于北地的官员,他给予了很多赞誉,也跟南江雪讨论日后派出一些匠人和学士到北地,传播南方的经验学识。
尽管初登大宝,然自小的熏陶教导,近年的捶打历练,沈明瑄的身上自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势,而举手谈笑间,却又很是和煦明朗,让人忍不住心中赞叹。
他总是走在南江雪身边,不肯让她因为礼制落他半步,人们听到他跟她说话时,也从不以朕自称。
这让随行的某些朝臣不由暗暗皱眉,而北地人中也逐渐生出了一些议论:莫非陛下对大小姐有意,此行也是另有目的?话说他们可还有着并肩冲锋,浴血杀敌的情分呢!
这样的议论让雪狼心绪不宁。
“陛下这是在追求大小姐吗?”
“陛下的心思当是由来已久,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大小姐的生辰,千里赶去临确城,极北之战,又带了兵马亲赴沙场,从头到尾跟咱们并肩作战。说起来倒也让人感动。”
“像咱们大小姐这般的人物,自不是一般人能配的上的。”
“就算如此,他毕竟已经有别的女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