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眷们渐渐离去,军士们依然兴致盎然。
南江雪喝了很多酒,红裙的映衬下,她双颊红润,朱唇盈盈,多了几分罕见的娇艳。
“主子,把这个喝了吧。”墨碣将一碗醒酒汤端到她面前,身边还站着看上去有些担心的黎落。
“可送到了?”南江雪问。
“是,主子放心。”黎落回答,“属下已派人留守,明日一早便送各位小姐回燕京城。”
南江雪点点头,很听话地喝了醒酒汤,拍了拍身边的坐席道,“坐吧。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能追随在您身边,是属下们的福分。”
黎落和墨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女子亲自为他们斟了杯酒,温柔地笑了笑,紧紧身上的外氅,将目光投向那欢庆的场面。
头有些晕,视线有些模糊,火光和人影晃动在她深深的双瞳里,便仿佛时光在拉扯着意识,翻腾着记忆。
千翻战旗猎猎飞过,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还是那初入北线军的边关参将,带着爹娘的万般宠爱纵容,与同袍马踏飞雪,与兄长卧看梅花。
“大将军来了!”耳边突然听到一连串的喊声,她下意识地随着众人躬身行礼,恭声道,“叩见大将军!”
南怀安皱起眉毛,快步穿过一干战将,小心地扶住了人群中那亮眼的红衣女子。
抬身之间,南江雪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南怀安忙伸臂揽住了他,一张脸更加沉了下去。
“怎么把主帅灌成了这样?”严厉地扫了一眼众人,很多人都缩了缩脖子,偷偷把酒杯藏到了身后。
“你们两个的差事是怎么当的?”看了看墨碣和黎落,南怀安又瞪向南江风,“还有你这个做兄长的!”
墨碣和黎落都耷拉下脑袋,南江风也忙压低身体,“侄儿错了。”
“大伯父。”此时南江云和南江雨也赶了过来。“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姐姐。”南江云看上去很是内疚,南江雨也吐了吐舌头。
“叶将军?”忽听南江雪轻念起一个名字,如水的目光却落在了身着茏甲军服的贺兰峻身上。
贺兰峻不由抬起头,身旁的霍亚则有些发蒙。“大小姐,他是贺兰峻啊!”
有人偷偷扯了扯霍亚,黑旗将领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闭上了嘴巴。
“贺兰峻……”南江雪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
斩!一个决然的声音突然在心中炸响,令她的身体忍不住一阵轻颤。
格尔塔城那惨烈又清晰的画面蓦地闯进她的脑海,城池被夺,血与火染红大地,呼号和咆哮震彻天空,极北人将南字战旗撵进泥土,将她战士们的头颅高挂在城墙之上。
她挥泪斩将,睡梦中仍是那赴死的背影,以及许许多多带着血泪的眼睛。
是啊,那不是叶枫,那个明快爽朗的茏甲原统领被她斩了。临走前他向她重重叩首,红着眼睛说:大小姐,对不起。
很多人不在了,而她,也早已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边关参将,而是南氏继承,一军主帅,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默默垂下眼帘,一大颗眼泪却从她眼中直直落了下去,将众人的眼睛烙的生疼。
他们知道那眼泪吐露了什么,只是从今往后,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她背负。
从她坐在那滚金的雪字帅旗下时,就注定了她必须站在北地的最前面,不能因一己的爱而爱,不能因一己的恨而恨,唯有在今天这般的酒醉之时,才偶露出心中的柔软。
“贺兰峻,”立在南怀安身边,女子微微笑了笑,“带好茏甲。”
“是!绝不负大帅所望!”贺兰峻躬身应道,眼圈早已红了。
“小雪……”走到南江雪身边,南江风将手附在了女子手上,火光中他面部的轮廓越发深邃,眸子里满满的全是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