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月亮,令伊勒德的心微微一颤。
“当时为何不走?”他看向她。
“如何走。”南江雪缓缓摆弄着酒囊,用了一个肯定的语调,低垂的睫毛上闪动着不远处火把的光亮,双肩微含,显出一丝不常见的脆弱,“我想,父亲会原谅我吧。”
“他会为你骄傲的。”伊勒德沉声道,“我听人说,北方的汉子死后会变成草原上的石头,至亲的人一看便知道那就是他。他从未离去。”
他顿了一顿,声音变得有些落寞,“只是,我一直没能找到我想要的那块石头,也许,我的父亲是在恼恨我的没用吧。”
他的眼睛藏在他眉骨的阴影里,显得愈发深邃。
“有一天你回到靼塔部,也许会找到的。”南江雪轻声道,把酒囊递给伊勒德。
伊勒德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大小姐,都已经……找到了。”墨碣走到南江雪面前,后者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剑拄在地面上站起了身。
“少主人!少主人!”紧接着,伊勒德手下的胡和鲁也大刺刺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着。
“咱们损了一百多人,查干的人也都捡出来了,五百重甲兵,全灭!剩下那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管他呢!反正阿拉达图这次肯定是要气疯了!咱们要不要把查干的脑袋送给他?”
伊勒德没搭理胡和鲁,也站起身来。
“不送就不送吧。”见伊勒德一副懒得跟他说话的样子,胡和鲁挠了挠脸,既而又笑嘻嘻地对南江雪道,“丫头,要说我们少主人,那对你可是真不错!听说鞑塔派人秘密南下,途中又得了南江风的传讯,立马就过来了!”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伊勒德瞪了胡和鲁一眼,后者一愣,随即又挠了挠脸,与伊勒德并肩而行的南江雪脚步则略微顿了顿,一抹柔光轻轻滑过她的眼底。
魁梧豪爽的极北汉子退到他们身后,忍不住又小声对身边的墨碣道,“这次咱们可是帮了你们的大忙,那些重甲,咱们可是要拿走的。不过你们也着实够狠,我胡和鲁是打心眼里佩服。”
说着偷偷对墨碣立了立大拇指。
死去的战士被整齐地排放在一起,一边是靖北军,一边是极北人,此前追击南江雪的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仍然横七竖八地堆在战场上,无人问津。
黎落和乌兰巴日将各自擎着的火把分别递给了南江雪和伊勒德,那金红的火焰燃在他们的眼底,然后在所有人的眼中慢慢放大开去。
许多伴她长大,与她说笑,随她冲杀的雪狼死了。
他们曾经那般鲜艳明朗,如今却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活着的人却无法把他们送回家乡,只能为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水,整理好残破不堪的战袍,然后让大火燃起他们忠诚的生命之歌,让北地的风将他们带向自由的天地。
许多他曾经的族人,也是叛者和敌人死了,他们所流出的跟他一样的鞑塔的血,竟是被他无情地放掉的。
不,他不一样!从他双亲被自己的血亲杀害之后,从他的族人无情地驱赶他、追杀他之后,他就不再是鞑塔的一员了!
如今,他是萨日的族长,他所带领的是一个全新的、彼此相亲相爱的部族!
烈焰熊熊,一众雪狼在南江雪面前翻身跪倒,浑身是血的黎落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主子,属下们无能,属下们罪该万死!”既而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江雪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感觉温热的液体在眼中盘旋。
“你们,可是忘了我曾经对你们说过什么吗?”
一句话令雪狼间发出了低低的抽泣。
你们侍我以命,我愿报之以心——那一年大雨之中,春雷炸响,她和他们结下了这样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