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少观察阿丑。
从她言行举止,能猜出她应当受过很好的教养。沦落至此,内里应当也含着一段血泪往事,不然也不会年岁轻轻就暮气沉沉。
但话说回来,生在这世道,谁还没三两件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
五仁也不去探听。跟个哑巴探听什么?
大约也能猜到她的心结。
阿丑和她见过的南州女子都不一样。
她骨子里有一种很端雅的东西,比南州女子更符合她对古代仕女的想象。
也正因如此,她耻感比别人更强、被束缚得也更深。
五仁知道,干巴巴地开导起不了多大作用,便干脆“寓教于乐”。
通过小说、通过戏曲、通过歌剧,通过一个又一个榜样人物励志故事,告诉她贞操观是枷锁、三从四德是狗屁,女人应自尊自爱自强,女人也可顶天立地;女人不是只有嫁人生子一条出路,不是那方面的价值没了她这个人就没价值了,女人的自信无需建立在那些事情上……
阿丑一直默不吭声,但五仁感觉的到,她有在认真听,也有往心里去。
这让五仁甚感欣慰,枯燥的幽囚生活终于找到了事情做。
但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总有聊尽的时候,也总有聊过界的时候。
有一回多喝了几杯,话题不知怎么就超纲了,无意间忆起了往昔。
又或是她压抑了太久,憋闷了太久,急需一个人倾诉……
阿丑和以往一样,一边给她斟酒,一边做个静默地听客。
从峥嵘的过去回到残酷的现实,五仁停了下来,躺在竹椅上,望着月亮出神。
冷不丁听到一个声音问:“先生何不从一开始就藏拙?”
五仁酒都惊醒了几分!差点从躺椅上翻落宝鸭池。
这才知道,阿丑原来是会说话的。
嗓音幽幽咽咽,还有些梗涩沙哑,大半夜听起来像无常索命,难怪她不肯开口。
五仁也没计较她扮哑的事,认真琢磨起她那个问题。
“那时候怎知道造反一定能成?都不确定能熬到最后,就想着活一天是一天。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犹恐不够,哪还顾得上藏拙。”
一开始是没顾得上。
等到后来,南州全境被他们占去三分之二,局势逐渐明朗,五仁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有为自己筹谋后路。
比如推功于人、绝不揽功;好的对的都是别人的,坏的错的都是自己的……
比如不设一谋、多让旁人发挥;凡遇疑难,三言两语点拨阎桧等人,却让他们以为是自己想出的主意……
有点无补于事吧,但也不能不做。
她错就错在没有坚持到最后。
如若一早就表明“愿弃人间事”的态度,在辉煌到来以前就隐退山野弧守清寒。
纵使史弼强留,也大可选择闭门不出、不问国事,而不是非得接受辅国太尉一职。
这样耗上个几年,说不定就会消除史弼心中的芥蒂,成功身退……
“或许先生不该辅助别人,而该成就自己。”阿丑的话打断了五仁的思绪。
五仁张了张嘴:“你……如何会这般想?”
阿丑如实道:“先生很厉害,我没见过比先生更厉害的人。”
这么厉害的人,既然能把一个流隶推上去,难道就不能把自己推上去?
南州允许辅国太尉是女人,难道就不允许国君是女人?
搁在以前,阿丑也不敢这般想。
但如果是先生的话,似乎没什么不可以。
五仁失笑。
笑着笑着,突然沉默下去。
不禁顺着阿丑的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