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低低唱起,面上露出画卷般的神色,怅然垂涕道“真是,何况到如今啊……”顿了顿,她眼波婉然流转,忽然侧望向斜对面的彭碗儿“你说,当时那一面,我记下他了;他会……记下我吗?”
彭碗儿望着她的侧脸——他本不懂男女情事,可听这灯儿姑娘错杂说来,猛地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缭缭绕绕地缠进自己的心里,不由得一晌心酸。
他狠狠地点着头,生怕表现得还不够的样子,低声补道“会的,他一定会的……只要是个男人,见到你,就一定会记住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却听那灯儿姑娘莞尔一笑道“只怕未必,我们磨砂楼中,虽传媚术,但是,那时我并未习及。而且我那时年小,一味娇憨,他不见得就记得住的。可是,多年以后重见,他总会有印象的了吧?可一直都是我追他逃。只是那时,我好多事都不懂。那时他已名满江湖,人称‘江湖颔’,传言以剑法、轻功、内家拳掌都避居江湖第二。榜外榜眼、江湖之颔,但他的一身才调,只怕称得上是举世无二的吧?他只认真地看过我一眼,剩下的时间,就是逼他相见,他也多半是眼神空扫。我只能在里面看出忧郁。可是那时都不懂。我不懂他心里面的那个心结……不懂以他身负之重憾根本已无力来爱。只是怨他,恨他,毁他不倦。你知道燕仲举为什么这么恨他,不惜勾引‘七月十三’来杀他吗?”
彭碗儿摇摇头,这一点他也一直好奇。却见那灯儿姑娘微微一笑,目现睥睨道“这世上的世家旧族,外表清华,其实,有哪一个又真是表里如一那么好的了?你只怕也不知古藤庵与醉花荫的来历。这两件事,却是一直纠结在燕涵他心里的结。在百十年前,南昌燕家,不知是出于哪个夫人的一时好心,在南昌附近,开办得有一个‘慈幼堂’。那‘慈幼堂’里,收容的却都是女婴,是给南昌城那些只爱儿子不喜女孩儿的家庭丢弃或救下来未及溺毙的女婴一个生息之所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灯儿姑娘顿了下“……那‘慈幼堂’,却已成了南昌燕家这些外表光华、却暗藏禽兽之心的男人们的一个淫乐之院了……”
彭碗儿先还没听懂,明白过来后,眼神里不由划过一道怒光。只听灯儿姑娘叹道“可惜,我当年却全不知情。识得燕涵时,也只见到他那风光无限、爽落潇洒的表面,不知道他内心为这件事所一直遭受到的折磨与悲哀。他大概也就是十七岁左右知道的这事吧,我不知道他当时一个弱冠少年,在族内辈份又不算高,还不是长门长枝,是怎么决定来管这件事的。南昌燕家门中不乏好手,又极讲位份尊卑。可慈幼堂中……”灯儿姑娘的声音忽转尖厉“……多是十来岁的女孩儿。这样的淫辱,说来都令人发指。我不能知道那些男人究竟怎么想的,让一些未及成年的辗转于他们胯下就真的会有快感与威权?燕涵本不打算成名江湖的,而江湖人只怕也少有人知道,燕涵他平生第一次出手,就是为了这些女孩儿。他第一次的出手就是与族人之斗!那一次,真是他家门中少有的一场内讧大乱。燕涵出手,连废族中十余好手后,才有长辈出来,充和事佬,摆平了这件事。所有女童,要么寄养入别的慈善之家。那些年纪大的,不想走的,与多病的,就入了十九宅所庇护的古藤庵。燕涵却还是不放心,有几个锐意图强的女子,燕涵就介绍她们拜师,习得武艺,醉花荫一派也是那时创立起来的。
“如果这件事也就到此了结,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燕涵之所以成名江湖,实是为,他实在不愿与家族中人内斗,想凭族外声名压伏住本姓中人的恶念。可是,悲哀的是,在我重新遇到他时,他却再次发现家门之耻重演!那些人,那些他原来以为并没有卷入这件丑事中的族中耆宿,那些充过和事佬的长者,包括他的叔爷辈,原来也都趟过那趟混水的。更可怕的是,那些年他少在南昌,燕族中人什么都瞒着他,只求他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