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索,才开口唱道
“……隔窗纱日高花弄影,听何处啭流莺。虚飘飘半衾幽梦,困腾腾一枕春醒。趁着那游丝恰飞过竹坞桃溪,随着这蝴蝶又来到月榭风亭。觉来时倚着这翠云十二屏,恍惚似坠露飞萤。多咱是寸肠千万结,只落得长叹三两声……”
声声娇软,字字分明,他边唱边做,把一个忆郎佳人的心态表露无遗,却又毫不做作。只见他唱做俱佳,那青衫年轻人更愣了,说起来他一向最不耐听戏文,而且最瞧不起的就是男子反串扮那旦角,可今日,台上那角儿几声下来,却把他听了进去。只听那胡琴拍板随着那角儿的声音渐高渐低,时遏行云,时入沉水,唱得人心里也跟着起起落落。青衫年轻人虽不知那戏情梗概,却也被那声音拽入了他所扮人物的心境里,心里一片恍惚,仿佛在那空空的戏台上真就是一个春困佳人在低喟浅叹。
——台上的人真是所谓二十五郎吗?他——是一个男子吗?一个女孩儿也唱不出这样幽委曲折的心曲呀!
……一出戏唱罢,众人掌声起时,那青衫年轻人才似被从梦中惊醒。台上人已不见,青衫人只觉心里那么一空,像是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他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台上,场内的人已是一片交相称赞,意犹不足,迭声催场。却见台上转出个打诨的,笑向众人拱手道“殷小哥儿今日嗓子不好,下面且听场咱本地名角儿‘压帘秀’的‘墙头马上’吧。”
台下人人失望,连那一向倨傲的青衫年轻人似也失了意——这“二十五郎”究竟是什么人,其才其艺,倒也不枉他闷来在这扬州城看的这一场戏了。
说起那青衫年轻人,却是琅琊人士,姓魏,名唤青芜。他初到扬州,只为家门之事。琅琊魏氏本籍山东,是当地大姓,也是一个武林世家。他这次来扬州,本是奉家门密令,追查一件秘事。他到戏园听戏倒也不是纯粹为无聊,实是已打听得“矮轱辘”卜虎消息灵通的声名,要向他问一些事。戏开场后,先他还注意到卜虎的动静——只见那“矮轱辘”收了钱也没走,就在台侧,竖着耳朵听那“二十五郎”的戏文,一颗大大的脑袋先开始还不停地摇晃,渐渐渐渐,一双眼却闭上了,似是已不在意台上那人惊鸿度影般的身形,只一身心地沉浸入那歌词里。不知怎么,魏青芜就觉得,台下人数虽有数百,但真不为了那唱戏人的虚名或是容貌,而是全身心地听戏的,只有自己和“矮轱辘”两个。良久,二十五郎一折唱罢,魏青芜回过神,才见“矮轱辘”也似才回过神来,轻轻吐了一口气,倒似品了一盏绝世好茶后的神情,那种满心快意的神情却是装也装不出来的。魏青芜心中一叹怪不得大爷让自己到了扬州一定要先找到此人——山东人称呼伯父为大爷——他大爷一向不轻易赞人的,看来这“矮轱辘”也确实“八怪”。
二十五郎戏文完时,魏青芜与卜虎虽不如满场看客的大声叫好,但那种犹陷余味的心态其实才是对唱作者最好的赞赏。魏青芜只觉“二十五郎”下场前,似有意若无意地看了自己和那“矮轱辘”一眼——在他眼里,众人的叫好想来已听惯了,只有“矮轱辘”那种鉴赏家专业的姿态还有自己这分明不解戏文的人却为之沉入的神情才是他所在意的吧?
戏没散场,魏青芜就随着那卜虎走出了戏场,他们俱不耐再听下面的戏文了。卜虎腿短,跟来倒是容易。魏青芜直跟着他到了个偏僻小巷,那“矮轱辘”却忽然猛地停步,转身冲魏青芜笑道“到了。”
魏青芜一愕“什么到了?”只听卜虎笑道“公子跟我已跟了半天了,不就是想请我‘矮轱辘’喝上一壶吗?别处不好,只是这里的酱驴肉‘矮轱辘’可是好久没吃过了,想想都流涎,咱们进去吧。”
魏青芜一笑,觉得这矮子果然机灵上路。巷中确是有一家小店,原来他早已注意到自己在跟着他了。那店中甚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