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臣循声望去,见是一名身形瘦小的中年汉子,他身后黑压压地站着百余名人,皆是身着白袍,手执长剑,料想定是同一门派的江湖人物。
聂清臣虽是不谙世事的酸腐书生,却也知道魔教中人向来离经叛道,嗜血残杀,素来不为皇室高层所喜,更是天下佛宗道门的心腹大敌,便是行走江湖的三教九流之人,往往对魔教也是畏若蛇蝎,敬而远之。只是,这潇洒从容的黑衣老者果真是魔教中人么?
聂清臣懒得多想,反而被这瘦小汉子的一番话,激起了胸口那一股倔强执拗之气。他转身向着那瘦小汉子,不无讥诮地斥道:“说来振振有辞,实则强词夺理。晚生和这位前辈素不相识,只不过见你们几百人围住了他一人,那算得甚么样子?古书有云,‘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魔教之徒也’,嘿嘿,晚生瞧各位的行径,与那魔教中人又有何异?”
众人皆是大怒,纷纷喝骂不止,一时间,山岗上人声鼎沸,闹闹哄哄。一名中年道士跳将出来,以剑指着聂清臣,怒声喝道:“小子,你可知你背后那妖魔是谁?那可是魔教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一双手上不知沾满了多少英雄侠士的鲜血!你堂堂一名读书人,怎能与这妖魔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聂清臣却是不屑地哂道:“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铮铮傲骨,且别说这位前辈是魔教中人,即便他是,那又如何?你们这数百人的,欺辱他一人,又算得什么英雄?”
旁边一名道士暴跳如雷地吼道:“小子,你是猪油蒙了心么?再不给道爷滚开,小心大伙儿连你一道斩成了肉酱!”聂清臣拍了拍肩上的积雪,正容道:“大胆!晚生可是赴过鹿鸣宴,唱过鹿鸣诗的孝廉举子,待到他日金榜题名,那便是天子门生,你且动我一下试试?”
大晋皇朝向来重文轻武,尤其重视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聂清臣这个举人身份在江湖草莽之中,其实算不得什么,可是无端端惹上官非,却也是件麻烦的事。两位道士均在长安城内的玄都观里修行,自然颇为忌惮惹上官非,二人暗自打定主意,一旦有甚变故,先将这穷酸秀才打晕了再说。
但见那黑衣老者眉头一皱,似是不厌其烦。他屈指弹出一道劲风,正射在那口铜钟上,发出一下沉闷浑厚的钟鸣声。
霎时间,他指出如风,道道劲风射在钟上,那连铁锤都未必敲得响的铜钟,却是声声响起。而钟声一起,便盖住了众人的喧哗。
天地间从此只闻钟声,再不闻人声。
那空灵落寞的钟声中,似是暗合某种诡秘莫测的节奏。众人只觉得自己丹田里的真气,随着钟声的起伏,倏地变得狂躁异常,旋即在体内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直教人恶心欲呕,心胆俱丧。
功力深者,忙掩住双耳,暗自调息体内真气;功力浅者,俱是脸色大变,挣扎着向后掠去,只求离这钟声越远越好。更有三四名汉子,竟是口喷鲜血,轰然一声,倒在雪地上,就此人事不省。
聂清臣体内并无半分真气,那钟声自然激不起他半分反应,所以他倒是呆头鹅一般立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望着周遭情形,有些困惑不解,有些似懂非懂。
黑衣老者停下指尖的动作,微微抬头,两道冷电似地目光向着聂清臣扫来,沉声问道:“小子,你我萍水相逢,你又有何德何能,居然敢为我出头?”
聂清臣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晚生虽然文弱,但也见不得这般卑劣无耻的行径。”黑衣老者幽幽说道:“这帮自诩名门正派的英雄好汉聚集于此,不但要取我项上人头,还要谋夺我身旁宝物。你这般为我说话,不怕他们也将你挫骨扬灰么?”
聂清臣凛然回道:“夫子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晚生虽不才,却也不缺这几分风骨!”黑衣老者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倒是小觑了你,这番话说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