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细细着唇,再看铜镜中的人,仿佛是当日进宫的自己,那般清烈,那般得意。
“还是这样子好看,真美!”
乌尤笑着抚摸着铜镜,却不知无数泪水如同今夜的暴雨飞泄,擦了擦泪珠儿点点,依旧笑着,笑得无拘无束,笑得自由自在。
“这辈子,我若没来到这里,没有那么多仇恨,没有那么多牵挂,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嫁给自己爱的人,不用这么虚伪,不必这般牵强,笑着哭着由自己,该是多好!”
回想自己这半辈子,入了宫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自己的不甘与仇恨,埋葬了美丽的容颜,美好的青春,抛却了心中的骄傲,从睿智聪莉到歇斯底里,只剩下残破的躯壳与数不尽的噩梦。
“额祈葛,额吉,我好想你们。”
乌兰夫人得知皇帝废黜自己的女儿,一时间没缓过神,心悸突发,抑郁而终,乌尤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我这一辈子都走错了,以前我不想承认,现在,现在我懂了,这里有我的住处,有我的归宿,衣食不缺,金银满秤,却又不是我的家!”
乌尤爬在镜子上,收拾好面容,沉沉地有些困意。
梦里,有她,她的额祈葛,她的额哲,就他们一家人,无忧无虑地在大草原上生活,看着她,穿着最艳丽的衣服,淋漓在晨曦与霞光中,抚摸着马匹在小丘上吃草,看着几头奶牛在山坡下舒懒地躺着,偶尔听到牦牛的几声嘶鸣。一望无际的绿色碧波被这些牲畜点缀的生趣盎然。火红的太阳从草原升起之后,开阔平缓的大地反射着遍野的绿意。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循规蹈矩,没有阴谋诡计,没有颠沛流离,有的只剩下在这梦里,点缀在绿色海洋中的几座乳白色的蒙古包,那就是她的家,看着一家三口徜徉在绿色的无垠下,听她高歌一曲,尽是满心的愉快。一家人唱歌跳舞,吃着最肥硕的牛羊,讲着最好笑的故事,穿着最美丽的衣裳。
谁说回不去?一家三口又团圆了。
翌日,往延庆宫照常送吃食的槿薇一大早就过来了,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
打开门,一阵寒冷,再看铜镜边上,乌兰乌尤穿得那身她最喜爱最舍不得的深绿色玫瑰宫裙,梳着两个大辫子,清淡的妆容,一脸祥和微笑地闭着眼睛,靠在铜镜旁的裘皮椅子上,仿佛睡着了。
“主子,主子?”
槿薇唤了好久,却不见乌兰乌尤半分反应,心生不好,用手在鼻翼处探了探,冰冷得一丝一毫气息都没了,槿薇吓得摔在地上。
过了许久,槿薇跪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头行了一礼。
“主子!奴婢伺候您一场,生死荣辱都跟着您去了!”
圣纯三十三年,乌兰氏因病薨于延庆宫,时三十八余,大宗皇帝伤感,特别追封乌兰氏为仁贤妃,移葬妃陵。
乌兰氏毕竟是沈阳城旧族,虽说没落了,可皇上不能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还是厚赏了乌兰氏剩下的家仆亲眷,乌兰乌尤虽是罪妇,但毕竟死人的荣华都是做给活人看的,还留下两位公主,不能不看在公主们的面子上,故是这追封和丧礼还是按照当年宁德妃的仪式来的。
延庆宫原来的槿薇也一并殉主,皇上感怀其贞烈,一并恩准陪葬仁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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