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怕,见赫连景这么好说话,还得寸进尺了。“我说,一具尸体而已,干脆丢下去,或者找个地方埋起来,不就得了?还能腾个空儿,你也好上来歇一歇。”
赫连景看他一眼,幽深的眸子里看似并无波澜,可无端的,叫人觉得里面有正在翻涌的风暴,好像这老头儿再多说一句,他眼里的风暴即刻就要爆发。
“此人是救我一命的恩人,我必须要将他带回去,好生安葬。也容不得旁人出言侮辱。若是老先生你觉得害怕,我可以背着他走,只是前面的话,切莫再提。”赫连景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腾腾的烧着,要不是他极力克制着,这把火恐怕就要伤及旁人了。
采药老头儿十分会看人脸色,见他如此,立即识相的闭了嘴,又看到赫连景果然背起那具尸体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看你周身气度打扮,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像你这样有些身份的人,手下的人为你而死,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你又何必这般?莫不是为了收拢人心,故意装出来的?”
赫连景的脚步顿住了,他没回话,倒是因为老头儿的话忍不住愣神了。
记不清那是多少次了,小时候父皇罚他抄写作业不许他吃饭,自小便跟着他的一个小书童就偷偷来给他送饭,即便只是两个馒头或是一个有些凉了的烧饼,可在那寒冷又饥饿的夜里,那就是山珍海味,比任何美味都有滋味。
后来他长大了,父皇也不再那般严厉的管着他的学业,而是开始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帝王之术,还教他武功,总之不论是作为一个父亲还是作为一代帝王,能教的,都尽数教给了他。那时候他还不太懂何为争宠,只是父皇愿意教他,他就愿意学,只认为父皇待他是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的。
直到后来的一次刺杀,那是母后的生辰宴上,舞女中混进了刺客,目标就是他。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好在身边的侍卫反应极快,将他拉开护在了身后,侍卫自己却受了那一剑,正中心脏。后来的事他有些记不清了,无非就是刺客被拿下又服毒自尽,而那个为他挡了一剑的小侍卫却奄奄一息,他哭着求父皇找最好的太医来看,好在那一剑偏了一些,还能保住性命,于是他天天守在小侍卫的床边,盼着小侍卫能快点儿醒过来。也就是那次,他才真的认出来,原来这个小侍卫就是小时候常常偷给他送饭的那个小书童。
他是尊贵的皇子,生母是宠妃,自己又被记名在皇后名下养着,自小就被父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样的身份,没有谁不眼热。所以为了他的安,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都是父皇一手安排的,换句话说,能一直留在他身边的人,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怕死,要忠心。
于是从那以后,他向父皇提出来,要把这个小侍卫带在身边,父皇欣然允许。
也记不清多少次了,多少次猝不及防或是有备而来的刺杀,多少次的明谋暗谋,又有多少次的浴血搏杀九死一生,在这个富丽堂皇人人都穷尽一生渴望的皇城里,于他而言,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屠杀场。
在这个没有硝烟、杀人不见血的屠杀场里,所有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挣扎着活到最后的,却也未必就是最后的赢家。
他自认自己并不贪心,所求不多,有能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有父皇母后生母健在,还有心爱的人。
可生在皇家,注定了这一生都要踩着皑皑白骨一步步上位。
赫连景的声音有些清冷:“马车留给你,我们走。”
其余的,并不多做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哈哈哈哈哈。”马车里的老头儿却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侍卫和赫连景回头看他,却只见那老头儿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儿,倒算是有些仁爱之心,生在皇家本无情,奈何你重情重义,实属难得。